沈娣轻笑一声,“我知晓。这根穿珠子的彩线,与你腰间挂着的络子是一样的。”
串着珍珠的是一根斑斓的彩线。只是一眼,沈娣便已经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沈姨真是聪明。”
沈雁回拿起筷子递到沈娣面前,“若沈姨为男子,定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不说男子,若她生于一个疼惜她的家庭,也不会这样。。。。。。
“傻闺女,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我知晓你说男子是为了安慰我。女子也很好啊,譬如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罐盖被掀开,沈娣的眼角兀然滚下热泪。
瓦罐里装的,是油炸小黄鱼。
沈娣放下筷子,用手从瓦罐里抓了一条小黄鱼。
小黄鱼酥脆,浸满了油香。
得用手抓,吃完後,再去舔一舔手指上的油。
那才是儿时的小黄鱼。
“当真是与儿时的味道,一模一样。你怎麽会知晓,炸小黄鱼用的是葱油面糊。”
“码头卖鱼的四娘子告诉我的。”
沈雁回打听过了,码头那位卖鱼爽快的四娘子,是沈娣儿时的玩伴。
“四姐姐真是什麽都往外说。”
沈娣拿着小黄鱼,眼里尽是泪花,但她笑了。
今日也是她这两年来,最开心的一日。
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慢慢滑落,而她的笑容里,藏着艳丽的春晓之花,开满了无尽温柔与坚强。
四娘子的娘是卖炊饼的,最拿手的便是葱油炊饼。
她们那时有夥伴五人。上学堂的上学堂,不上学堂的,便帮家里的人干完活後,去学堂外头等其他人下学。
偶尔也会听夫子讲上几句话,装腔作势地念一念“之乎者也”。
夏日天黑得晚,在家里用上一碗稀饭配豇豆,便急急忙忙的相约去码头抓鱼。
她们没有钓具,更不会做饵,唯一能捉得住的,便只有小黄鱼。
夫子说,炸酥鱼味道好,就连东坡先生都拿炸酥鱼招待那些风雅好友,谓之“东坡鱼”。
女孩子们一想,是不是吃了东坡鱼,就会像东坡先生那样有文采,日後说不定能当女夫子呢。
那东坡鱼该如何做?先生说,要裹上面糊糊,再炸一炸。
面糊糊?
她们也不会做面糊糊。
小四,你家阿娘的葱油炊饼,是不是面糊糊做的?
小四一琢磨,是啊,阿娘出摊时,总是会做一大碗面糊糊。
去我们家裹面糊糊吧。
那日,她们确实做出了“东坡鱼”,酥酥脆脆的,还有一股葱油香。
就是小四挨了她阿娘好一顿骂。
剩下的面糊糊自然是不能卖了,小四的阿娘一边骂,一边笑着将剩下的面糊给做成了炊饼。
第二日的三顿饭,女孩子们手里三张葱油炊饼,两条小黄鱼。
“吃了东坡鱼,真的能当女夫子。”
沈娣将小黄鱼大口塞进嘴里,泪不断地往下淌,“小五便在莲清书院里,当女夫子,她是女秀才呢。”
她的笑了,带着一点点艳羡,却多的是佩服。
还有,对儿时的怀念。
是五个女孩子们躺在芭蕉叶下,诉说着长大以後的事的怀念。
“沈姨,一切都过去了。”
沈雁回用手巾替沈娣擦去脸上的眼泪,“艳艳姐回来了,日後沈姨也不用总是洗她的旧袄裙想她,绣绷上的半枝桂花,艳艳姐已经补上了,绣得很漂亮呢。”
“还有啊沈姨。。。。。。沈姨善烹调,懂学问,良善又待人极好。莲清书院的女夫子说,沈姨的阿娘是采蚌的,沈姨儿时就会跟着你的阿娘采蚌。她说,小时候她们就不喜欢沈姨的名字,嬉闹着给沈姨琢磨着新名字。沈姨还记得那个名字吗?她们唤你。。。。。。”
沈雁回伸手将那颗串了彩线的蚌珠戴到沈娣的颈间。
那珍珠熠熠发光,恰如她的主人一样。
“沈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