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会是……”沈星遥下意识回头,话到一半,戛然止住,与她相视的一双眼眸,当中愁绪仍旧未散。
“我不知他是怎样的人。”沈兰瑛义正词严,夺过她手里的锦盒,放回桌上,继续说道,“我只知道他伤了你的心,让我最重要的妹妹夙夜难寐。你分明已经躲开,分明叫他放手,他却不依不饶抵死纠缠,令你进退两难。”
她颇为愤懑地拿起手记,作势要撕,窥破沈星遥眸中不舍,又叹了口气,无奈放回原位,拉起她的手,道:“小遥,不论如何,如今你们之间显然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你答应我,重新振作起来,我会陪着你,重新把他放下,好吗?”
沈星遥强打精神听完她的话,略一颔首,显然心不在焉。
“段公子已在外面等你很久了。”沈兰瑛道,“你要不要t见见他?”
“你说段逸朗?”沈星遥恍恍惚惚想起此前对他的承诺,微微一点头,道,“话说回来,他那天……”
“你总算想起这些事了?”沈兰瑛端过汤药看着她喝下,旋即拉过她的手,一道往门边走,道,“听段公子说,卓然的人闯进地宫将他劫走,并留下一具蛹人尸首做幌子。他在被押走的途中,自己逃了出来,遇上桑尊使带人经过,本以为能够脱身,却不想反连累了他们。”
“那桑洵的下落,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吗?”沈星遥问道。
沈兰瑛摇了摇头,神情略显失落。
“我还有很多事没想明白——”沈星遥说着,手已摸到门边,却又收了回来,转身对沈兰瑛道,“姐姐能帮我传个口信吗?”
“你说便是。”
“等朱师姐她们把师父接来,以我的名义,召集所有门派,就去……就去楚州,万刀门曾经的‘总部’汇合。时间……定在腊月结束前。”沈星遥道。
“好。”沈兰瑛说完,不免疑惑,“那你呢?”
“我想任性一次。”沈星遥阖目,深吸一口气,道,“找一件东西。”
“什麽东西?很重要吗?可与万刀门之事相关?”沈兰瑛眉心一紧。
沈星遥却摇了摇头,扭头望向西方,沉默许久,方开口道:“只是了我一个心结,很快就回来了——”
她要去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的复州。
宝刹庄严,佛塔高高矗立,塔顶华珠,散放万千佛光。
沈星遥敬香参拜,退出大殿,走至殿旁廊下单手静立的心白跟前,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施礼。
“施主有礼。”心白躬身还礼,微微侧身,给一旁的小和尚们递去眼神。衆僧陆续退下,不久之後,端来一只盖着金布的托盘,回返沈星遥跟前,双手递上。
沈星遥缓慢揭开金布,看着其中断了两只环扣的白玉铃铛,静默无言。
“那日施主将铃铛遗落寺中,贫僧捡到时,便已是这般。”心白道,“施主曾将此物视作心结,不肯带走。如今来取,可是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的物件,我当自行处置,本不该劳烦几位师傅。”沈星遥拿起铃铛,道,“如今我已知道自己该怎麽做了,故而取回。也为寺中添上香火,愿小师傅们万事平安。”
“佛曰: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心白悠悠一点头,道,“也愿施主诸事顺遂,平安无虞。”
沈星遥双手合十以礼,又道:“还有件事想请教小师傅。素来香客求告祈愿,总听人言说‘心诚则灵’,若以行动示诚,当如何做?”
“既是‘心诚’,自然论心,而不论迹。万事皆由心起,做与不做,神佛自有感知。”
沈星遥闻言,凝神思忖良久,合手微微施礼,旋即转身,大步离开。
礼佛敬香须在晨间,她早早地来,也早早地离开玄灵寺。走出复州城时,不过午时过半。从东城门出,往东北方向而行,所去方向,正是金陵。
他将过去七年种种念想尽还了她,她也要将他所赠之物归还,了断妄念,重拾平静。
城外野地广阔,不骑马,不施轻功,一日能行之路寥寥,到了夜里,仍在荒郊。她大伤初愈,脚力不比从前,每走几个时辰就得停下歇一歇,到了夜里,因在林中不便生火,只能继续前行,寻找可露宿之处。
不想天公不作美,炸响一道惊雷,迫得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往外走,免得受地势连累,遭了雷击,慌慌张张跑出林子,只听得密密的水声,不待寻至山泉处,雨便下了起来。
沈星遥随手抹了一把糊住视线的水珠,哑然失笑。
当年动用轻功,将愿望挂上树顶,有人说她借助外力,用心不诚。如今诚心祷告,一步步走去这心结始处,以诚开解,却受天阻。
究竟要怎麽做才对?
冬雨寒凉,将她浑身浇透,洇入里衣鞋袜,一点点掠走她的体温。沈星遥走出很远,都没找见能避雨的地方,体力越发不知,忽觉膝下一软,跌扑下去。竟不曾想,脚下是块松动的岩石,受此重压倏然松脱,连带她一齐滚落斜坡。
沈星遥惊呼出声,下意识伸出的手,忽地触及一片柔软,下一刻,便被一只温暖的手坚实地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