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舍友一号和舍友二号早就笑作一团。叶九思只是淡淡一笑,点头,表示知晓与礼貌。
“录取通知书里说叫我们带通知书和身份证来报道对吧?”舍友一号问舍友二号,挤了挤眼,撩拨一下长发,说。
“对啊对啊!”舍友二号接上了舍友一号的眼神电波,配合着。
“没叫我们带家属哦!”舍友一号说完,两人捏着嗓子尖笑起来。这一波又一波的笑声触碰到叶九思的心,她也只是微微擡起嘴角。
梅恒的脸红得更透了。
“你们学一下思思!宠辱不惊。”连曼钟爽朗地笑道,语气里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你们两个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一样,大惊小怪的……”
叶九思终于开口说:“曼钟,她们有对象之後,肯定更兴奋,整晚抱着枕头翻来翻去地尖叫。”
“讨厌啦!”舍友二号红着脸拍打叶九思的肩膀。
这一打,倒是把叶九思打得灵魂出窍——高中的时候,陈七月就经常这样对她。这种社交时刻,叶九思不想拿出手机给陈七月发短信,免得别人多问。
陈七月拉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越往里面走,胸口缩得越紧。
——幢幢宿舍楼,墙身一片灰白,有些地方的墙皮也掉了出来,露出里面的暗色红砖。建筑物的角落爬满了深绿又浅绿的青苔。
就连楼梯的栏杆都锈迹斑斑。
此时的陈七月还没意识到,自己会是最後一个到新宿舍。新宿舍背阴,只有小小的窗户里,隐约透进灰白色的光。但是大家都已经把生锈的灰色上下床床架丶床板还有反射光线的水泥地。
所有人的床铺都铺好了。
经过别的宿舍时,她听见了人家的嘻嘻哈哈,她以为自己的新宿舍也会是这样。
——猜对了一半。确实叽里咕噜一阵阵说话声,其实确是女孩子们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课本,发出奇怪的声音。
陈七月收拾床铺时,动静很大,结果却从未有人跟她说话,甚至都不曾擡头,嘴皮子仍然在上下浮动,念着奇怪的发音。
傍晚,小窗里透进来的光越来越微弱。饥饿的感觉涌上来,陈七月起身,看见她们把头埋得更低,盯着手中的书在看。
甚至没人想起要去开个灯。陈七月看不下去,出门吃饭之前,顺手伸到大门旁的开关,把灯打开。
宿舍里依旧鸦雀无声,陈七月皱了皱眉,走了出去。直到走到饭堂,陈七月绷紧的心才一下子松弛下来——听说这学校是全省出名的“吃饭大学”,饭堂出品相当不错。尤其是一口香嫩煎鸡扒,绵软的肉和黄金脆皮相交合,让陈七月感动得泪水快要涌出来。
食物的治愈很快就消散——从陈七月走进新生培训教室那一瞬间。
有些恍惚,同样是堆满灰,还掉墙皮的教室,只有两台满是积尘的风扇在咿咿呀呀地送风。
每个人都端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书和笔记本,有的人在读书,有的人在写笔记。
班里的全部三个男生堆在後排,叽叽喳喳地说笑,但空气太凝重,他们的声音也压抑不少。
陈七月顶着发麻的头皮,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看见同桌的人同样在低着头奋笔疾书。这时她才发现,同桌手里写的,是西里尔字母。
後知後觉,陈七月才发现,他们已经预习了一个暑假的俄语,而自己的俄语水平只停留在认得出西里尔字母的样貌。
陈七月想起高中的教室,恍若隔世——她不惜用小刀划破自己的手臂,一道丶一道,为的就是更专注打磨自己的分数,让它更锋利,更坚实,能换来崭新的美好生活。
结果兜兜转转,仿佛却回到两年前的高二12班,满眼灰尘,个个板着脸对着三尺书桌三寸笔记,与成绩较死劲。
一潭死水。
陈七月掏出手机,快速地给叶九思编辑一条短信——“你学校那边怎麽样?我这边的大学生跟高中生一样,死气沉沉。”
良久,没有回音,石沉大海。
陈七月叹了口气,决心关机,埋着头看放在大腿上的那本《民法总论》——连看书都不得不偷偷摸摸,因为格格不入。
脑海里闪现了叶九思那张白皙干净又神情镇定的脸——她就很坦诚,置名声度外。
总归和第一次踏入高二12班的自己不一样了——那时候,陈七月不知道谁是叶九思,不知道《厮磨春光十八潮》,更不知道七色堇的另一种花语。
现在一切都知晓,还附赠一箱辗转反侧。